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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紐約、公路旅行與 Hate It Here、十四天的覺察

世界越快,心則慢。

獨自坐在 Roosevelt Island 的長椅上,隔著 East River 凝望著對岸的曼哈頓,腦海裡的思緒紛飛。

那一刻不只是浮光掠影,是一種無垠而雋永的體會,島上靜謐綴點,隨時間一同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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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州、六座城市、一千一百公里的公路之旅、十四天前所未有的旅途,各種面向而言這都是 once in a lifetime。

一切開始在二零二三,年初一次聚會裡提及畢業旅行,飯局間王廷睿首次丟出去美國參加王耀銳畢業典禮的構想;初夏在 D Town By A Train,確立了計劃的方向,以 San Antonio 為軸心,並以東西岸其中一個大城市為輔,我們計畫在翌年五月前往美國,在畢業前為大學生活留下些什麼。

而後幾度討論,依序完成機票、住宿、以及細部行程。進入二零二四後,我們也積極安排,儘早與教授聯繫、完成課程作業進度,極盡所能安頓手邊工作,最終歷經波折終能於學期間出國近半個月。

從 SF 到 NYC,NYC 到 Texas,自 Dallas 沿著四十五號公路到 Houston、再由十號公路到 San Antonio,最後經 LA 回到台北。九度的寒風到三十六度燠熱、都市喧囂到鄉村璞實,周遭景色不停轉換,心境也一直更迭,最終於十四天裡翻騰出腦海中北美大陸的輪廓。


對於紐約,我一直有一種特別的期待,原因來自於我非常喜愛的作曲家坂本龍一(Sakamoto Ryuichi)。坂本龍一過去長住紐約,因此我不知不覺中已把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kokowhere is armo? 等坂本的作品投射於城市的印象。

除此之外 Begin Again(曼哈頓戀習曲) 也是很喜歡的作品,紐約的文化、思想擴及全球,構築了世界的看待方式,因此在出發前是十分期待的,某方面來說也試圖依循既有框架拼揍對目的地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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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北到 SF,轉機前往紐約,我在飛機上聽著 Hate It Here,坐在靠窗的位子。

飛機上看了 Star Wars,試圖藉著 Luke、Han Solo、Jedi 等人烘托心中那既定的美式印象,也重看了 Past Live 回憶亞洲視野的曼哈頓。旁邊坐了一位日本 rapper,下機前主動開口和他聊了幾句話,他很親切的問我要不要來一片口香糖。

由 JFK 機場搭 Uber 順龐大的車流駛入曼哈頓,路上貫穿著寫實。

擁擠的路況、兩旁髒亂的公路,這是在 NYC 的第一眼。明白這一次會看到的不只是泱泱大國的五光十色,旅程中一定也會有至真的社會現況、華光下的陰影。Uber 上,拉丁裔的司機小哥播著 SZA 的 Snooze,某種程度上這首歌成為美國行的開端象徵,此時此刻還不知道這段路上會有多少旋律裝載記憶。

穿梭過彷彿置身第三世界的高速道路、駛過 Queens Midtown Tunnel,窗外的街景變化急遽。映在髒亂公路前方的是世界最大都會的摩天巨塔群,從平庸到超群的反差令人折服,棟棟的高樓佇立也孕育 NYC 數以億計的繁茂。

紐約的街道上總參雜著令人皺眉的氣息,空氣中大麻的味道與偶發的尿味幾乎成了難以視而不見的特色,十幾度的天氣相當得宜,是適合穿搭的溫度。這座城市兼容並蓄、卻獨樹一格,有 Empire State Building 的標誌、Madison Square Garden 的娛樂、Times Square 的炫彩、Pier 84 的怡然自得,或許在一百個人裡,就有一百零一種對 NYC 的想望。

先前提到坂本龍一,關於坂本有一個十分著名的故事。1

住在紐約 West Village 的坂本,很喜愛曼哈頓的一間日式料理餐館「嘉日」(Kajitsu),於是三不五時會前往光顧。然日子一久,他逐漸發現一件心煩意亂的事,雖然店裡的手打蕎麥麵等日本料理非常道地,但他卻無法習慣店裡音樂的糟糕品味,認為這平庸而且惱人,實在難以忍受。

於是坂本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餐廳大廚,表示對方播放的音樂實在太過不協調,願意有些擅自的無償幫忙選曲。最終坂本龍一精心製作了一份時長三個小時的曲單,店家採用後廣受好評,原先為一樓挑選設計的曲子們,也開始在二樓播放了起來。而後這件事碰巧被一位紐約時報的記者所知悉,因此而寫了大篇幅的報導,在全球造成熱烈迴響,紐約時報也順水推舟的將這份歌單建立在 Spotify 上,非常有趣。2

美國是一個巨大的移民社會,紐約更是如此。在紐約,我們確實有造訪日式的居酒屋,也曾到過 West Village,都市裡也有 K-Town、China Town,可說是天涯若比鄰。但我更願意描述其為若有似無的東亞氛圍,縱然再如何烘托、綴點,那至真純粹的體會還是要回到亞洲、或是終究要回到家,才能完美契合。

第二天清晨在市區購買早餐,我獨自握著一杯拿鐵在城市裡閒晃,十個月前在倫敦,早晨帶著咖啡、踏著步伐走著 citywalk,一幀幀的畫面定格在眼前,那是屬於我的英國記憶,而此時此刻漫步在曼哈頓,又更是千迴百轉的想像。曼哈頓處處是工事,街上偶冒著白煙,熙來攘往的人們腳步匆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冷漠節奏,某種程度上我的步伐和心境反而顯得不那麼共鳴。

下午在街頭球場看著在地的居民打球,因緣際會與來搭話的小朋友們聊了起來,他們對 NYC 有種獨特的自豪感,卻也對於遠在天涯之外的文化感到好奇。問他們是否知道任何關於台灣的事物,所有人全都異口同聲的大喊「Ray! Ray!」,沒有想過真的有一天,一位來自台灣的男孩可以有如此影響力。而當我和他們分享,廖柏誠曾為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打球,這些孩子才聽到 “national”,就馬上興奮的大吼大叫,並呼朋引伴的要眾人快看,”Hey!!! He play for the national team!!!!!”,我們只好連忙解釋不是並他們想像的那樣,情況相當逗趣。

後來和這些小朋友們打了一場球,很快的投進了在美國的第一顆三分球,也擊敗了這些年齡有些差距的孩子。結束後兩個小朋友崇拜的問我能否一起合影,其中一個名為 Josh 的男孩也邀請我追蹤他的 TikTok 帳號,是很特別而且難忘的經驗。

而後我們去了觸動心靈的 9/11 Memorial Pools ,這是九一一事件後重建的遺跡,看著四面的流水向著世貿大樓的地基傾瀉,水聲引起的宏亮巨響非常震撼,讀著環繞四周的罹難者姓名,我體會到一些超然的感受,那種經驗遠在語言和文字之外。

同時段也去了 Financial District。在信義區工作、體會了管顧生活後,在倫敦去了 Canary Wharf、紐約去了 Walls Street,一再見證了無比絢爛的商業舞臺。在過去實習的經驗裡,某種程度上意識到台灣是以科技業發展為軸的島嶼,金融、管顧的市場相對遠不如半導體等軟硬體發展強勢。在台灣,若持續劍走偏鋒,坦白說沒有什麼是非對錯,只是機會與舞台相對海外就有些侷限了。

隔日五月四號,”May the forth be with you”,我們在星際大戰日那天造訪 Yankee Stadium。

球賽的開場影片是星際大戰經典的片頭字幕,Juan Soto當天在大螢幕上的姓名成了 Juan Solo,甚至當天許多電影中的角色都來到現場。領著進場發送的 Jedi version 的 Gerrit  Cole 搖頭娃娃,我們見證 Riley Greene 的首局首打席全壘打、Anthony Rizzo 的三分砲,還有 Aaron Judge 的 first time ejection,也目睹滿場 Yankees 球迷高喊 “Referee sucks!”。同時也很開心的是球場播放了電影 Robot Dreams(再見機器人) 的主題曲 September,是一首非常經典且洋溢美式印象的歌3,於是這首歌如今也裝載我對於那場球賽的深刻記憶。

我們在紐約停留了三日,第四天清晨乘著夜幕低垂前往機場,又一次搭乘美國國內線航班往下一站前進,在這裡也與王耀銳暫時分別,公路旅行結束後將在 San Antonio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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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我感受到的紐約與想像全然不同。這或許不是一件慶幸的事,期待中的悸動、嚮往某些面向上若有似無。

但在那獨自於市區漫步的清晨,還是在冷漠的人群裡看到一些屬於這座城市恰如其分的好,就像坂本龍一說的,「在這裡沒有人知道、甚至在意你是誰」,某種程度上每個人都能在這裡找到和自己對話的的方寸之地。也許每個時代廣場的擦肩都是 Begin Again 裡的 Lost Star,在這座城市融入無邊夜色,找到繁華喧囂中獨一無二的平靜。



在電影 Boyhood 裡,有一幕 Ethan Hawke 和兒子 Mason 在公路上開著車的場景,畫面裡 Ethan Hawke 一邊唱著 Wilco 的 Hate It Here,一邊高談闊論的解釋他對這段旋律的體會給 Mason 聽,不過 Mason 就如每一個青春期的男孩一般,皺著眉、愣愣的看著父親。4

這成了我最喜歡的片段,而 Hate It Here 也因而成為我鍾愛的一首歌,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在美國公路上開著車、伴著這首歌前行。

啟程前我建好了一份 RoadTrip 歌單,不出意外的第一首即是 Hate It Here,此外也納入了 You Never Can TellTiny DancerSeptember 等經典美國電影歌曲,以及 Oasis(綠洲合唱團)的合輯。最終在旅程裡我們開著車,在美洲大陸上縱橫,不只兩旁敞開的曠野、眼前無邊的追逐,更有獨一無二的美式記憶橫亙著,頗有電影 Almost Famous(成名在望) 的公路蒼茫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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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是一片怡然自得的天地,有句話說,”everything is bigger in Texas”,千真萬確,相對紐約,德州的熱情也無比熾熱。

從 JFK 到 DFW,Dallas 是我們的第一站,城市充滿著拉丁風情。漫步在 downtown,歡騰的樂聲和愉悅的氛圍四溢,草地上的人們熱烈的交談、享受假期。走過 Reunion Tower、造訪有些意義不明的 Giant Eyeball,也去了 Mavericks 的主場見證緊鄰球場的 Nowitzki Way,是一條以在地傳奇球星命名的街道。這也是我一直很喜歡職業運動,特別是美國職業運動的原因,因為其商業價值、影響力早已遠溢運動本身,進而能形塑别具一格的文化。

某個時刻我們走在 downtown 的街邊,車道上忽然有一個乘著電動滑板的男子自遠方竄出,不但急速穿梭在車陣中,最後甚至一面叫囂、一面猖狂的衝過了紅燈。

此時男子的的另一個同伴緊隨其後,當他闖過一部部的車輛,準備放空一切往紅燈飛馳,他看到了我身上穿著的 Dallas Mavericks 球衣,忽然雀躍不已的轉過頭來對我大聲呼喊

“That’s right! That’s right!”

他一面叫喊、一面舉起手向我致意。看到這一幕,我也相當有氣勢的舉起手指向他回應,是有趣而且從沒遇過的經驗。

在這裡,我們第一次遇到了 Pandas Express,由於許久未見中式食物,我們興高采烈的衝了進去,沒想到裡面簡直萬人空巷,各式各樣族裔、年齡的人們正在爭先恐後的排隊點餐。看著大家用形形色色的口音向店員說著要一份 Chow Mein,坦白說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點了炒麵和炒飯各半、一份 Orange Chicken、以及一份 Honey Walnut Shrimp,我認為其水準大約與台大校園內自助餐接近,僅止於想念中式食物時適合解饞的地方。

到了 Dallas 後大麻的氣息少了很多,某種程度上更趨近於在台北、台中當下的街頭感受。然而另一面向,Dallas 的道路鋪設糟的不可思議,或許是連日的大雨洪水所致。在我們駐足 Dallas 的幾天 Google Map 總是豎著洪患警報,甚至一直到幾天後我們前往 Houston 依然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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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沿著四十五號公路,我們開車前往 Houston,公路上車聲呼嘯而過,道路蜿蜒,兩旁洪水氾濫,某些路段旁的樹林甚至已然被雨水淹沒,水位湍急高漲,場景相當駭人。

在 Houston 我們去了 Williams Tower、造訪水花四濺的 Waterwall Park、也去了 NASA、更為了買明信片的郵票,去了 Houston 在地的郵局,無聲無息的走入當地居民的日常。

談到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我們在 Houston 有另一個別出心裁的計畫。

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我們開著車在 Rockets 的主場 Toyota Center 旁,找到了一座公園籃球場,想要在當地找到人一起打球。

停好車後看到球場上成群的黑人們正在打半場,並且其中幾位似乎正在吞雲吐霧,現場大麻的味道瀰漫,讓我們有些猶豫。

不過想著既然已千里迢迢來到此地,總不能就此退縮,於是我們依然出動了。從小到大在各地球場上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我想基本的相處之道依然是能融會貫通,於是找了一個身高約一百七十公分,身材略為圓潤的金牙小哥,直接跟他打招呼。

「Hey bro, how are u doing?」

他聽了很開心,用燦爛的笑容回應,然後主動伸出手跟我碰拳,「Yo! What’s up!」,於是我開始和他閒聊起來。我首先關心他是不是住這邊、常來嗎,他說他是跑 Uber Eats 的,通常利用休息的空檔來球場打球,也很開心的跟我分享他前陣子在附近遇到 Jabari Smith Jr.。交流了一段時間後我問這位金牙小哥,我們能不能和他們一起打,於是他請我詢問場邊的另外三四位黑人朋友。

望了望他所指的方向,這幾個人似乎不若金牙小哥散發易親近的氣場。先前在紐約時,我們曾在街邊目睹兩位黑人在球場爆發激烈衝突,甚至引發路人群起圍觀,氛圍賁張的彷彿隨時會有人抄起武器準備械鬥。

不過這一次我還是直接走了過去,「Yo, what’s up bro」,然後跟他們一個一個碰拳,他們看起來都非常開心。問他們要不要一起打,他們很好心的安排了一下,讓我們直接當下一組,原先打二打二也幫我們改成三打三。

等了一陣終於輪到我們上場了,掌握先前的原則後,照例和場上的對手一一碰拳,他們每一個人都很友善的來一個大大的擊掌。還有人握手後詢問我的名字,可惜他講話都糊在一起,我不是很明白他如何稱呼。規則是一場十五分、兩分球一分、三分球兩分,其中一個年紀看起來較長的大叔,聽到我們初來乍到、沒有在這邊打過球,不斷高聲鼓舞隊友揚言要把我們十五比零,讓我們深刻知道他們的厲害。

這場的對手身高和我們並沒有差太多,不過體型明顯寬厚許多,加上對於籃筐十分熟悉,開賽後很快的比數拉開至 8:0,此時場上及上下的群眾已氣勢高漲,一片歡聲雷動,他們志在必得的準備向我們宣揚籃球大國的深不見底。

可惜此時我們已逐漸適應強度,廖柏誠開始透過穩健的中距離取分,隨後王廷睿扎實的卡位與三分冷箭挹注追分動力,我也先是用一次背後運球晃開對手拋投取分,接著連續投進兩顆三分球,隨著我們的攻勢排山倒海而來,打出了一波 10 比 0,比分已經來到 8:10了。見到這樣的光景,場下的黑人夥伴們開始按耐不住,對著場上我們的對手倒喝采,甚至要他們打不贏就盡快下場,別繼續丟人了。我們的對手眼看面子掛不住,直說比賽還沒結束,他們仍大有可為,於是經過一番爭論比賽才得以繼續進行。

最終幾次出手手起刀落,我們順利以 10:15 擊敗對手,在這過程中的體驗極其特別而難忘,也許無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運動都會是絕佳的交朋友方式。在那天離開時我與場上場下的黑人夥伴一一握手道別,終究遠在籃球之外,更廣闊的是文化、是友誼。

為了一窺北美的海岸,我們開著車來到一處 Houston 的海灘。在那座美式風格滿溢的海灘裡,夕陽西下,墨西哥灣的浪的輕柔拍打著,海風陣陣迎面而來,與國內的海岸是截然不同的氛圍與體驗。望著遠方的石化工業建設,我想這裡也許不會是觀光客到訪的首選、甚至不會是一個選項,但在一抹一抹的粉色晚霞下,我想這會是我在 Houston 難忘且珍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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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我們沿著十號公路前往 San Antonio,這次沒有兩旁氾濫的洪水,我們用了四個小時的時間向西漫行。

在路程的中段,我們在極具德州特色的複合式加油站 Buc-ee’s 短暫駐足,又一次的,”everything is bigger in Texas”,這座加油站結合了超大型的商店,是前往 San Antonio 的路上相當標誌性的地點,除此之外店裡目不暇給的海狸商品模樣更是十分動人。而在停車場時,無意間看到高速公路上的廣告看板上寫著大大的 ”HOG HUNTING”,坦白說相當好奇具體是如何進行的。

San Antonio 是我們最貼近 local life 的一座城市,悠閒的吃了在這段旅程中最美味的一頓早午餐、買了一杯咖啡在富含文藝氣息的 Pearl 區閒晃、也逛了極其美式的運河購物中心、更造訪了在地的幾個 bar。

在 Trinity University 參加王耀銳畢業活動的幾天裡,看了很多經典的美式的校園文化,華麗的的棒球場、遼闊的美式足球場、精美的室內籃球場,那是天壤之別的運動環境。而幾個參與的典禮和儀式也讓人印象深刻, 對我來說很多過程相比臺灣的傳統作法,是更具深刻意義也更以學生為本位設計的。

我們在 San Antonio 的幾天天氣異常的使人難以從容,當我們造訪此行的第四個 NBA 球場 Frost Bank Center 時,體感溫度甚至來到三十九度,對比之下在我們離開紐約的那個清晨,氣溫卻僅有九度。將近三十度的溫差,由東至西,對我來說也別具象徵意義,是我們在北美大陸上縱橫的示例,一切絕非偶然。

收拾行李,在離開 San Antonio 前我們吃了最後一餐的德州烤肉,離開餐廳時在餐廳外遇到一名白人男子,是一位正帶著一個約三四歲的兒子,在室外等待用餐的父親。他主動向我們打招呼問候,歡迎我們來到德州,接著也開始與我們談論美國與台灣兩地的國際局勢,言談中可以看出他對於政治議題相當感興趣外,甚至他也知道前一陣子台灣發生了劇烈的地震(與此同時他的兒子正把大把的烤肉醬噴灑在餐廳的桌面,不過他顯然不想輕易放過這個和眼前三個亞洲年輕人對話的機會)。

一陣交流後後我們的 Lyft 來了,離開前我與他握手致意,其實很喜歡這樣的文化與社會氛圍,在歐美世界似乎人與人之間的界線不若亞洲壓抑和矜持,走在路上互道早安、彼此閒聊都是十分正常的事,無論先前在英國和與這次在美國,我都很享受這樣 open-minded 的風氣。

在離開 San Antonio 後,也意謂著旅程終將寫下句點,千言萬語也無力挽留,我們最終自 San Antonio 前往 LA 轉機,在 LA 機場渡過短暫的片刻後返台,十四天後終究日常的齒輪又一次重新繞轉。



這一次前往美國,我特意安排了一段個人行程,在旅程中的某天獨自前往 Roosevelt Island 的 Cornell Tech,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我與美國軟體業的首次接觸。

在以前的文章裡談過,一直以來學長姐們的回饋精神是台大很大的寶藏,對此我一直非常感激6。在出發前我做了很充足的功課,查了 Cornell Tech 的地理位置、研究了學校課表,甚至不排除寫信給教授尋求旁聽的機會,可惜那段時間正處學期末,許多課程已然接近尾聲。除此之外我也與畢業自台大電機、目前正於 Cornell Tech 就讀的 Frank 學長取得聯繫,禮貌的詢問學長是否有機會在造訪 Cornell Tech 時進行 coffee chat,很幸運的學長人非常好,二話不說的答應了我的邀請。

Cornell Tech 是 Cornell 座落在曼哈頓旁小島上的校區,抵達島上其中一種特殊方式是搭乘空中纜車(Tram)。於是在那天清晨,我由纜車的 Manhattan Station 出發前往島上,纜車的車廂相當大,能容納一百人左右,窗外風景相當壯觀。在路途中 Manhattan 和 Queens 的景致映入眼簾,不過在 SUMMIT One Vanderbilt 後對此已有些審美疲勞,五分鐘的車程後我離開車廂登上島嶼,抬起頭望見高掛空中、印著工整 “ROOSEVELT ISLAND” 的鮮紅色纜車車廂,或許這正是這座島的絕佳標誌。

Roosevelt Island 是在都市喧囂中的逃離,靜謐、又獨樹一格。不見城市的笙歌和煙火,島上的人們個個和顏悅色、彬彬有禮,讓人印象十分深刻。我在 coffee chat 的預定時間前於島嶼南端四處遊走,兩旁環繞著 East River,粼粼的水面劃開了喧囂和沈靜。隔著水望著眼前無盡寫實的曼哈頓,一時很難想像在自己正是來自彼岸。前一晚曼哈頓市區警車聲大響,夜裡的紊亂甚至將我驚醒,然此刻四周卻是那麼和諧、從容。在那瞬間心境矛盾錯置,徐徐的風拂過水面留下餘波。

而後和 Frank 學長碰面後,我們在 Cornell Tech 校園裡的咖啡廳聊了很多。轉領域、留學、職涯的規劃,也聊到了籃球,顯而易見的 Cornell Tech 並不是傳統的美式校園,體育環境也不若 Ithaca 的本校區,更進一步的說這裡更趨近一個新創的氛圍感。

聊了一段時間後學長非常友善的問我要不要帶著我參觀校園,同時也找了另一位來自台大的 Joanne 學姊一起,透過兩位前輩的引領,參觀了 Cornell Tech 的教學館,也在 The House 的頂樓交誼廳,遙望著對岸的高樓巨塔,此時此刻,全世界的百工百業正以此為核而繞轉。

在過程中聽了很多留學過程的心境、美國求職的現況,以及前輩們在遠渡重洋後對於職涯規劃上的體會和見解,非常有驅動性的讓我對於後續的規劃有了更多面向的思考利基。確實當前景氣依然是一大考驗,許多 entry level 的職位因裁員而競爭空前激烈,CS 列車也已不如前幾年是功成名就的絕佳墊腳石,碩士學位的價值與更長遠的規劃都是需要以更 high level 的格局來思量的。

在這邊深深的感謝 Frank 學長和 Joanne 學姊,也期盼有一天能將這樣的正向循環持續下去。

有句話說,「我們都是身邊最親近的的五個人的平均值」7,也許 NTU 給我們最大的禮物永遠不是某一堂課程、某一個 title,而終究是那些不斷一起變得更好的人們。



美國承載嚮往,卻也有許多憂慮,隱隱約約。

獨自搭乘纜車,前往 Roosevelt Island 時發現了訝異的事,在等車的過程中人潮相當可觀,現場人山人海,故計有近兩百人左右。但上車處卻不見排隊動線,當纜車由彼端駛來,車廂靠岸後,全部人開始蜂擁上車,幾乎是先搶先贏,可說是相當缺乏秩序。

而在 Houston 時,某次我們在車陣中等著紅燈,忽然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自路中央的分隔島竄出,手持類似球棒的攻擊性武器,開始在一輛輛的車輛中穿梭。我們見狀後著實嚇壞了,對方顯然是要將駕駛和乘客拖下車痛扁的模樣,於是趕緊將車門上鎖。所幸該名人士於我們的車尾後方駐足約十幾秒後,開始繼續朝下一台車走去。

San Antonio 的某個早晨我獨自駕車去購買早餐,開下高速公路找到一間便利商店後,下車買了一份培根三明治。當我結帳完走出便利商店的門,準備取車離開時,一名年紀大約中年、看起來黯然失神的男子在遠方忽然向我呼叫,與此同時他一面迎著我走來,一面大喊著他有兩個孩子,需要經濟上的幫助。很不巧當時我正趕著盡快回去準備參加畢業典禮,於是快速上車、發動引擎準備離開,所幸對方在車頭徘徊一陣後便識趣離開,試圖持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些經驗只是滄海一粟,在這片自由奔放的土地上還有太多,是亮麗外殼下不容忽視的憂懼,但總結來說此次的美國行留下的,更多是終其一生都難以割捨的回憶。



在電影 Boyhood 中,透過主角 Mason 的成長歷程,描繪了美國家庭生活的多樣面貌,也讓時光的流逝貫徹寫實,片中以德州為主涵蓋的大量場景,無論是學校、房屋、街道,都在這次的旅程中仿彿身歷其境,某種程度上來說就像是走進了 Mason 的人生。而 Hate It Here 作為配樂在片中烘托出了斑駁的層次,這是一首孤獨、自我反思的歌曲,最終也在西起 California、東至 Florida 的十號公路上,完整承載了旅途中的心境投射以及漫漫長路上的覺察。

在 NYC 到 Dallas 的路途上,在達美航空上讀課程講義;San Antonio 到 LA 的航班裡,在美國航空上寫 C++;在 LA 回台北的遠行中,在中華航空上研究 DSA 作業。這是我們骨感現實下,夢寐以求的代價。

最好的時光總是忘記挽留、匆匆放過,在盛夏前夕我們踏上了過往曾描繪的遠方,很可惜的在回到起點後生活又一次的隨期末而掙扎,一直到此刻才能反思這段記憶。

從 Roosevelt Island 回來後,對於短期的規劃又回到不安定的狀態,旅程中見證的綺麗和沈寂,也如兩極般令人感到拉扯。所幸在這十四天裡,收穫了覺悟、灼見、和堅強,這也是很好的自我覺察。

這一路上要感謝的人不勝枚舉,想特別提及的是感謝家人、感謝三位旅伴。

過去看過一篇文章曾經說過:

「台大管院裡每一個人的差距在十八歲時並不顯著,大家有著相近的學測指考成績、做著相似的夢,但為何最後大家會走向全然不同的人生?」

這個問題我仍未找到最佳的解答,但或許我們終究都要先找到屬於自己嚮往的生活。

在下一步到來前,依然會持續在 NTU 校園裡,把走的更長遠、更寬廣的大學教育完成,沒有急迫、享受從容,下一站會是心無旁騖的遼闊。



時代廣場



Dive deeper: Further reflections in the podcast

Tracing how two weeks across cities blur the line between observation and emotion. When music, movies, and overheard conversations linger longer than place itself, perception becomes a film reel of internal shifts..

produced by NotebookLM